近些年,越来越多的孩子过早迈入青春期,加快了成长的速度。如果我们能按下青春期的暂停键,童年是不是就能延长了。
据现有记录,1939 年,埃德蒙多·埃斯科梅尔(Edmundo Escomel)博士在医学杂志 La Presse Médicale 上报道了一个病例。患者名为莉娜·玛塞拉·梅迪纳·德胡拉多(Lina Marcela Medina de Jurado),1933 年 9 月在秘鲁出生。但在 1939 年,年仅 5 岁多的德胡拉多居然诞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。
她被送到医院,起初是因为父母发现她腹部隆起,怀疑她长了肿瘤。但经医生诊断,那时她已经怀孕 7 个多月了。后来,她由于骨盆仍较小,接受了剖腹产手术。手术后,医生发现她虽然仅有 5 岁多,但性器官已经完全成熟——有报告说,她在 8 个月大时便来了初潮,也有报道称,她从 3 岁左右起就有了规律的月经。
从如今的认知来看,这是有记录以来最年轻的中枢性性早熟(Central Precocious Puberty)病例。
过早进入青春期
中枢性性早熟是一类最常见的性早熟类型。性早熟或者说青春期提前,是指孩子过早进入青春期(性成熟的过程)。患有这种疾病的儿童会过早出现性征。对于性早熟的女孩来说,通常情况下,她们会在 8 岁之前身高突增、乳房发育,出现月经或阴道流血。而性早熟的男孩则通常会在 9 岁前出现睾丸和阴茎增大,长出胡子等。
2023 年有研究称,在中国,女孩乳房发育和初潮的中位年龄分别为 9.65 岁和 12.39 岁;男孩进入青春期的中位年龄为 10.65 岁。从全球来看,平均而言,女孩的青春期年龄为 10.5 岁,男孩的青春期则通常始于 11~12 岁。重要的是,许多证据表明,越来越多的孩子表现出青春期提前的迹象。究竟是什么影响了进入青春期的年龄?
对于女孩来说,性早熟在 90% 到 95% 的情况下是特发性的或者说是未知原因的。而对于男孩,性早熟的原因往往是可识别的,包括中枢神经系统异常、某些罕见的遗传综合征和脑肿瘤等。
据 2022 年 11 月发表于 Hormone Research in Paediatrics 的综述文章,科学家在中枢性性早熟方面的研究突破之一是发现了导致该病的 4 种基因突变。例如,在 2008 年,有报道称一名出现中枢性性早熟的 8 岁巴西女孩的吻素(kisspeptin,由 KISS1 基因编码的蛋白质)受体基因发生了突变。
其次,2010 年的一篇报道称,一名 1 岁就患上中枢性性早熟的男孩身上的 KISS1 基因出现了突变。后来在 2013 年,研究人员发现了另一个常见的遗传病因:MKRN3 基因的杂合突变,相关患者是从父亲那里遗传了这一缺陷。中枢性性早熟患者中发现的第 4 种遗传异常是 DLK1 基因的缺失。
除此之外,最近来自英国剑桥大学的研究人员就影响青春期年龄的遗传因素,做了迄今最大规模的遗传学研究。相关研究发表在《自然·遗传学》(Nature Genetics)杂志上。
这支由剑桥大学带领的国际团队分析了来自欧洲、北美和东亚(包括中国、日本和韩国)约 800 000 名女性的 DNA,发现有 1000 多个变异会影响第一次月经的年龄,其中有大约 600 个变异是首次观察到。
据剑桥大学新闻消息,本次发现的近一半(45%)基因变异会导致幼童体重增加,从而间接影响儿童进入青春期的年龄。通讯作者约翰·佩里(John Perry)教授在接受剑桥大学的采访时表示,他们发现的许多基因会加速婴儿和幼儿的体重增加,由此使青春期提前,这可能进而导致孩子成年后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。
另外,研究表明,有的基因变异还能推迟青春期的出现。例如,研究人员发现,每 3800 名女性中就有 1 名携带 ZNF483 基因的突变,这种突变会导致携带者进入青春期的年龄平均推迟 1.3 年。
值得一提的是,虽然这些基因是在女孩中发现的,但通常而言,它们对男孩进入青春期的年龄具有同样的影响。当然,影响青春期开始时间的除遗传因素外,还有环境因素,比如身边无处不在的、会干扰内分泌的化学物质。
而且许多证据表明,青春期提前与成年后罹患多种疾病的风险增加有关,包括 2 型糖尿病、心血管疾病和某些癌症,而青春期较晚则与成年后健康状况改善和寿命延长有关。
如何治疗
对于青春期提前,显而易见的疗法是抑制青春期的发展。而抑制青春期的疗法要追溯到 20 世纪 60 年代前后的研究,当时研究人员发现了可调节生殖系统的关键激素——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(GnRH)。
20 世纪 50 年代,安德鲁·沙利(Andrew Schally)与罗歇·吉耶曼(Roger Guillemin)各自在自己的实验室里,分别从猪和绵羊的下丘脑中提取出了一些化合物。他们发现如果把这些化合物作用于垂体组织,垂体就会释放出某些激素。
比如,一种提取物可以使垂体释放促肾上腺皮质激素(ACTH),另一种提取物会使垂体释放促甲状腺激素(TSH),还有一种提取物能使垂体释放促性腺激素(GTH),包括黄体生成素(LH)和卵泡刺激素(FSH)。他们将这些化合物称作“释放因子”或“释放激素”,比如能诱导促甲状腺激素释放的物质叫做促甲状腺激素释放因子(TSH-RF)或促甲状腺激素释放激素(TRF)。
这两支团队展开了激烈的竞争,致力于确定下丘脑释放因子的具体组成。直到 1969 年,他们几乎同时确定了 TRF 的结构,然后便将注意力转向了 GnRH。沙利团队成功从 160 000 只绵羊的下丘脑中分离出 800 微克 GnRH,然后确定了其氨基酸序列,并于 1971 年率先发表。
2 个月后,吉耶曼团队也发表了 GnRH 的氨基酸组成,证实了沙利团队的结果。这些研究为沙利和吉耶曼赢得了 1977 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。
GnRH 在大脑下丘脑中产生,是由 10 个氨基酸组成的肽类激素。它在释放时,会触发垂体分泌更多黄体生成素和卵泡刺激素,从而推动性发育。随着 GnRH 的发现,研究人员开始对其应用产生了浓厚兴趣,而 1978 年的一项开创性研究更是改变了 GnRH 类似物在临床上的应用。
美国内分泌学家恩斯特·诺比尔(Ernst Knobil)与同事研究了下丘脑发生病变的猴子,这种病变会抑制内源性 GnRH 的分泌。诺比尔等人发现,不同于预期,持续注入 GnRH 并不会导致垂体恢复释放促性腺激素。不过,如果采用脉冲模式注入 GnRH,即每小时给药一次,便可以恢复黄体生成素和卵泡刺激素的分泌。
也就是说,虽然这种激素可以刺激垂体产生促性腺激素,但连续给药可以有效地制止黄体生成素和卵泡刺激素的产生,从而按下青春期的暂停键。这便为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类似物(GnRHa)的开发奠定了基础——如今,这样的药物常常被称作“青春期阻断剂”(puberty blockers)。
1981 年晚些时候,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》(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)发表了一篇里程碑式论文,报道了对 5 名患有中枢性性早熟的女孩使用长效 GnRHa——亮丙瑞林(leuprolide)的治疗效果。该药物以每日皮下注射的形式给药,显著降低了患者体内促性腺激素和雌二醇(一种雌激素)的水平。
这种治疗方式也会导致身高增速放缓,骨骼成熟速度减慢。不过,这些都不是永久性的。只要停用药物,所有激素值均会恢复到治疗前水平,骨骼密度也会恢复,身高也会继续增长,最终达到甚至超过预期身高,表明这种治疗策略是可逆的。可以说,这些开创性结果开启了全球使用 GnRHa 治疗中枢性性早熟的时代。
诊断的力量
在 NBC 新闻(NBC news)2023 年的一篇报道中,当詹妮弗·本顿(Jennifer Benton)带着乳房已开始发育的 5 岁女儿看医生时,医生将本顿女儿的身体变化视作“婴儿肥”。直到后来找到另一位专家,才确定她的女儿是患有性早熟,需要临床干预。
对于许多父母来说,那些奇怪的症状有个名字,并且有相应的治疗策略,不禁让人松口气。而为了避免漏诊,医生应该确保患者做必要的身体检查,包括X光检查来确定骨骼生长速度是否较快,以及超声波检查来评估卵巢发育情况,并进行一系列血液检查,以评估相关激素是否高于正常水平。
不过,对于一些孩子来说,性早熟可能不太令人担忧,比如那些发展得没有很快,身高受到的影响也不大的孩子。另外,性早熟患者也并非都需要注射青春期阻断剂,因为中枢性性早熟以外的性早熟类型需要采用不同的干预手段。
青春期的开始就是童年的结束,从这个角度而言,青春期阻断剂这样的干预手段可以说是在延长童年了。
来源:环球科学